北京白癜风能治好吗 https://disease.39.net/yldt/bjzkbdfyy/文/蓝初一
01
我妈叫白静,我叫白蕊。看名字就知道,我随妈姓。
小时候我问过我爸几次,他总说随谁姓不重要,姓啥都是他闺女。后来渐渐长大,我觉得并不是他说的那样简单。
我爸老家在北方,在那个极重老礼的地方,生娃随母姓很不可思议,会被人看不起。
我也是在偶然之下才听说,我爸当年娶我妈时签了“卖身契”,其中一条就是放弃孩子冠姓权。
这让我在很长一段时间心里都不舒服,我觉得他放弃了冠姓权,就等于放弃了我。尽管他疼我和别的父亲比,并没有两样,但一想起那张“卖身契”,我就有点瞧不上他。
据说当年我姥家家境殷实,姥爷贩卖皮货,后来又成立皮革厂,生意很是红火。姥姥因身体原因,只生了我妈一根独苗,自然当掌上明珠养。
我姥爷在我妈满二十岁后就放话,要找一个本分老实人来做上门女婿。他可以给女婿20万,但对方也得答应他提的所有条件。
我爸就是在这时候毛遂自荐来当上门女婿的。据说,我姥爷一眼看中了相貌堂堂的我爸,而我爸也毫不犹豫签了一份“协议”。协议啥内容,别人总是讳莫如深。
我妈也不说。我问急了,她会嗤笑一声,让我滚一边去,别瞎打听。
但我在她的笑容里,看出一丝鄙夷。我想,一个男人为了钱上赶着吃软饭,总归不体面。
这也佐证了,为什么在这个家里,我爸林大春忙里忙外,任劳任怨,却始终支棱不起来。
02
林大春是司机,是保姆,是跑腿,却唯独不是一家之主。
他是整个白家的“后勤总管”,天天鸡毛蒜皮和油盐酱醋,而我妈白静只负责打扮得干练靓丽,跟在我姥爷身后,像一只白天鹅一样进进出出。
白静和林大春之间,很少出现有商有量有说有笑的情景,甚至他们都很少吵架。他们的对话很简单,要么说我,要么说姥姥姥爷的事。
在我的印象里,他俩爆发的唯一一次争吵,是因为老家的奶奶病重,林大春希望白静随他一起回去探望。白静拒绝了,她说皮革厂正是旺季,走不开。
林大春小声央求她,我妈沉默一会儿说:当初是怎么讲的,你没忘吧,怎么的你是要反悔吗?
林大春红了眼圈,他的声调一下拔高:白静啊,这么些年我怎么做的你没数吗?你也太没人情味了。
我妈听了这话一下爆发,她大声咒骂着什么,似乎在说,他活该,还不是为了钱……
所以,从我懂事起,我就知道,白静和林大春的感情并不好,一点都不像一对正常的夫妻。而我的同桌夏乐乐的爸妈,他们好起来时会分吃一只冰激凌,打起架来能把整条胡同吵翻,可是隔天他俩又会挎着胳膊出现在菜市场。
我甚至猜测过,林大春和白静什么时候会离婚。会不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,在我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。
我对这个假想,嗤之以鼻,我不需要他们为了我勉强捏在一块,更不愿意当他们的借口和挡箭牌。
爱就轰轰烈烈,不爱就干脆利落,我很早就懂得。林大春和白静这种半死不活的,以利益为基础的婚姻,我说什么都看不上。
我也看得出,他俩快走到头了。因为有天我无意中看到林大春在写离婚协议。尽管他写了半天还是撕掉了,应该也是打算好了吧。
03
那时,我面临高考,林大春更加精心地照顾我生活。
我一向能干的姥爷却突然得了脑溢血。小城里出尽风头的名人,突然躺到床上,成了一个吃喝拉撒都离不开人的“废人”。
姥爷做过手术后,脑筋还算清楚,但他接受不了现在的样子,一度闹到绝食。
姥姥也急得一下病倒。白静既要忙皮革厂的事情,又要顾着两个老的,很快就撑不住了。
这个时候,白家的亲戚都躲得远远的,没有人上门来帮把手。只有林大春,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,站了出来。
他让白静专心忙厂里的事情,医院家里两头跑。
他求了医生,把姥姥和姥爷调进一个病房,早晨天不亮就拎着早饭过来,他说他不放心护工,能早点就尽量早点。中午再匆匆跑回家给我做饭,医院照顾,一天要跑四五趟。
那段时间,林大春肉眼可见地瘦,皮肤也皱起来,鬓角白发丛生。这让他更像一个小老头,在外貌上,他和白静像是差着一辈。
我看了忍不住心酸。曾经林大春也是高大帅气的小伙啊,他年轻时候的照片,一点不比现在的小鲜肉差。
尽管我看不上他的卑微,在我看来他还有点窝囊和市侩。但他是我爸,我还是希望他和白静能好好走下去。
整整三个月,姥爷才出院,回到家里休养。在这三个月里,林大春掉了二十斤肉。
白静也看出他的辛苦,有天晚上竟然破天荒地下厨,做了几个菜给林大春端上来。我尝了几口,全是酸甜口,那是她爱吃的口味。林大春喜好浓油赤酱,这几年他下厨总是迁就白静,她哪里了解过他的口味哟。
他们俩虽生活在一个屋檐下,却并没有走进彼此的心里。
04
我忍不住深深叹气。那时候,我热衷网络小说,那里面的爱情都热烈如火,又纯粹如雪。像林大春和白静这样的,简直是白活了半辈子。
如果他们俩真的过不下去,我想我是能够接受的,我支持他们寻找各自的幸福,干嘛要做同床共枕的陌生人呢,那多么可悲。
我一直在等着他俩来跟我摊牌,却在上大学的第一年等来了疫/情。
我的学校处于疫/情中心。那段时间,林大春和白静疯了一样给我打电话,每天都让我视频汇报情况。
而因为我,他们也难得同框。在镜头里,林大春更黑瘦了,白静也出现疲态。她说,皮革厂没有经受住疫情打击,她快要撑不下去了,以后要饭也说不定。
林大春斥责她胡说八道,说什么去要饭,当他是死人吗。
林大春粗声粗气地说,我知道你从来没拿我当男人看,我可是如假包换的男人,是爷们。白静翻出一大串白眼。
我在这头看着,竟然感觉有点亲切。也是第一次,我觉得他们有那么点寻常夫妻的味道了。
好在,我们三个都平安。姥爷却没抗过病情反复,在又一次脑出血后,没抢救过来。
白静哭得肝肠寸断。林大春没有掉泪,也没有安慰白静,他一心忙姥爷的身后事,就像以往忙家务忙琐事一样,不说话也没什么表情。
白静说他心冷,姥爷对他也算厚待,他竟然一滴眼泪也不掉。
05
在送走姥爷那晚,白静睡在我的床上。也许悲伤令她脆弱,她竟然说起好多以前的事情。
她说,林大春当初来白家入赘,就是冲那20万。那时候的20万,多大笔钱哟。
我问为什么。白静嗤一声,还能为什么,那时候你奶奶家穷,你爸下面还有个哑巴弟弟,你奶奶为了哑巴儿子说亲,早早让你爸出来打工挣钱。
可挣来挣去,总是凑不够大额彩礼。恰逢那年雨水特别多,奶奶那村爆发山洪,人没事房子却全被冲毁,奶奶一家变得无处安家。
那时候林大春正在姥爷的工厂做事,姥爷看中他干活实在,家里又出了事,有意让他入赘,就放出话,提了入赘条件。
林大春果然主动应下了。
我问,都是些啥条件?
白静叹口气说,还能啥条件,第一就是生了娃随母姓,再就是结婚后伺候好一家老小,不许参与厂里的事。他不能先提离婚,否则将来白家厂子一分钱都没他的份。
还有一条,他老家他可以接济也可以随时回,但我们白家不走动。
我忍不住为林大春鸣不平,这分明是不平等条约吗,他干嘛要签?怪不得亲戚说起来都说他签的是“卖身契”。
我妈撇嘴说,还不是钱闹的。
那你干嘛跟他结婚?你可以拒绝嘛。
没想到,我的问题一出口,我妈竟然掉下眼泪。她好半天才平静下来,在她的回忆里,我终于明白,她为什么一直对林大春不冷不热。当年,她是有个心上人的,那人有才华有野心,一心想到大城市闯荡一番。
我姥爷死活不放女儿走,用尽办法拆散了一对恋人。最终,初恋狠下心远走高飞,而我妈在心灰意冷之下,服从了姥爷的安排。
一对本没有感情的怨偶,又是以“交易”为底色,能好得了才见怪。
我和白静同时叹出一口气。在这件事情上,很难说谁对谁错,我爸为钱签不平等协议,固然有他的功利。可他这些年为白家为白静付出的,我都看在眼里,那可是实打实的心血。
06
疫
情拖了三年,直到我毕业开始找工作,形势才好一点。
白静本打算让我来经营小皮革厂,但这个厂子已经在苟延残喘,最终在到来前还是倒了下来。
这么多年,白静经营的很不容易,有红火的过往,也有衰落的现今。
面对一片颓废,她已经无能为力。只能无奈地宣布破产。处理完设备、厂房,又把地皮租出去,刚刚够给工人遣散费。
白静回到家里,整个人像被抽去筋骨,完全没了往日的精神头。一天晚上,她对低头拖地的林大春说,是时候离了。
林大春顿住,你是说真的?
白静冷笑:我爸没了,厂子也没了。林大春,我们家对你也没啥用了,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说这话?
林大春没吱声,继续拖他的地。
我在房间里听着,内心很平静,也很悲伤。我的家,真的要没了。尽管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,这一天真的来了,我还是忍不住难过。
我知道,林大春可能早就准备过离婚协议。也许,他真的在等白静提。
第二天,他们俩真的去了民政局。只要捱过一个月的冷静期,他们就会真的成为不相干的人。
这时候,大形势放开。奥密克戎开始快速传播,微博上新闻上天天在说,该怎么应对后疫情时代。
我已经考上了临市的事业编,开始入职,每个月才能回家一趟。
我给白静打电话,问她有没有囤药。她似乎还陷在低落的情绪里,满不在乎地说,囤什么药,生死有命。
我问林大春,他好像变得很忙,经常说不上两句话就挂,让我忙自己的,不要操心家里。
我其实很担心他们俩。
07
在冷静期第8天的时候,白静感染了。我打视频电话给她的时候,她在发高烧,烧到40度。她迷迷糊糊,话都说不清,脸烧得通红。
我问林大春呢,她没有回应我,眼泪却扑簌簌滚下来。
我很生气,就算马上离婚了,在这样的时刻,是爷们的都不该扔下女人不管。
我马上请了假往回赶。
大门打开时,林大春看见我,惊讶地瞪大眼。他略带责备地问:白蕊,你怎么回来了?你别进来,赶快回去,传染了怎么办?
我气结,你不管我妈,还不让我管?你可够狠心的!
我冲进去,推开我妈房门,眼前的一幕让我惊讶又好笑。
一向优雅的白静女士此时头上搭着一条毛巾,身上穿着我以前的卡通睡衣,在那哼哼唧唧。林大春端着一碗黄桃罐头进来。
林大春解释说,你妈吃过退烧药出汗多,睡衣都没得换,没办法,我把你以前的衣服找出来给她换上了。
说完,他舀起一勺黄桃喂给白静。白静偏过头不吃,他竟伸手掰正白静的脸,耐心地哄她吃下去。
趁林大春去厨房洗碗,我凑过去问,你俩不是要离婚了吗,你干嘛还管她?我以为……
你以为你爹我就是那无情无义的人,对吧?
嘿嘿,我错了,爸。来,说说,你咋想的?
林大春竟然难得地红了脸,他说他没啥想法,他什么时候都尊重白静的意见。她想离,那就离呗。在离之前,他还是她老公,不可能不管她。
我承认,林大春这话,说的还挺爷们的。
白静这次病得比较重,前后十来天才算基本康复。林大春却没什么事,除了有两天没胃口吃饭,偶尔有点咳嗽外,他几乎是活蹦乱跳的,每天忙进忙出。
他还得瑟地跟我说,看吧我林家基因就是棒,前前后后阳了一大片,就他没事,还有继承他基因的闺女也没事。
一个月的冷静期马上要到了。白静曾悄悄和我说,她打算把这套房子留给林大春,她搬去姥爷的旧房子去和姥姥做伴。
我知道,她还是念着林大春的付出的,说没有一点感情,那是假的。
08
在他俩商定好,时间到了就去办离婚手续,林大春却突然病重。他先是感觉身体没劲,头晕,体温也高起来,夜里他的咳嗽声震得门板都在抖动。更要命的是,他开始感觉胸闷。
睡在另一个房间的白静,听到他的咳嗽不对劲,跑过来一看马上打了。
林大春这时缓过点劲,笑白静小题大做。他是自己爬上的车,可是病情发展之快超出了我们的预想,到医院的时候,他已经下不来车了。
白静吓坏了,给我打电话,让我赶紧回来。
林大春被迅速送进重症室。
我赶到的时候,白静像是一下子有了主心骨。她反复说,怎么偏偏让老林摊上“白肺”,咱们倒霉死了。
我赶紧安抚她,别自己吓自己,就算肺部感染,也是可治的。
人已经进了重症室,守在外面也没什么作用,我让白静回家休息。她说什么都不走,说回家也睡不着,干脆陪我好了。
我知道,这话她说得言不由衷。她是不放心里面的林大春,不敢回家。
夜里,走廊上有其他病人家属在聊天。有人说,啥大号流感啊,这病毒可厉害,听说好些人撑不过,搞的殡仪馆忙不过来……
白静突然哭了,她攥紧我的手,身体止不住颤抖。我拥住她,她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。
此刻,我突然明白,白静对林大春一定是有感情的,在紧要关头,她的紧张和焦灼骗不了人。
林大春在重症室待到第4天,情况开始好转。他已经可以说话,精神也不错,家属可以跟里面通电话。
09
那天晚上,我让白静回家休息了。我和林大春说了很多话。
我告诉了他白静的表现,他听了竟然一下激动起来。他呵呵笑,说原来我不是剃头挑子啊。
林大春说,他第一次在皮革厂看见白静,就被她的美丽迷住了。他以为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,没想到我姥爷会开出条件找入赘女婿。
他那时候是急需要钱,可他也是真的喜欢白静。要不然,一个大男人,签那样一份“协议”,搁谁都不会乐意。他说为了这事,他好多年在老家村里抬不起头。
不过,他觉得值。白静,是个很好的女人。尽管她除了结婚露过一面,以后没再去过他家,但对婆家对哑巴小叔子,从没吝啬过。
林大春还说,当年我姥爷让他签的协议确实有点侮辱人,可也确确实实解了他的急,还让他拥有了梦想的女神。
他这些年所做的,都是应该做的,也是心甘情愿做的。这里面没有不公平,亲人之间更没有谁欠谁。
天刚放亮,白静就来了。她握着话筒,没说几句话,眼眶又湿了。
玻璃窗里面,林大春看着这边,在笑。
一瞬间,我也没忍住自己的眼泪。我知道,我的家还在,真好!
,愿我们都能变得更好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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