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爱你,但下辈子别做我妈了,太累了。”
年2月26日,兰州市七里河黄河大桥上,还在复读高三的魏天桦,背对着车流,怀着仅有的一丝期待,给母亲发出了一条“求救”短信。
如果唐咏枝这时能察觉孩子的情绪不对,也许一句话就能把儿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,可她偏偏压下了最后一根稻草,让魏天桦神情空洞地放下手机,从桥上一跃而下,消失在黄河的浪花中。
那么,这对母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?21岁的魏天桦又为何要放弃生命呢?
儿子的短信和电话距离高考还有三个月,唐咏枝收到短信时,只注意到了短信的前一半。看到儿子那么认真地说要考好大学,她倍感欣慰,立马回复了一条自以为是鼓励的信息。
“好儿子,你是妈妈的支柱,妈妈会尽全力支持你的!”
至于那句“下辈子别做我妈了”,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,只当是小孩子心智不成熟,身在福中不知福,才“胡说”的话。
在她看来,这孩子既然知道母亲累,知道当妈的为他付出了那么多,更应该好好学才是。所以又补上一段话,表达对孩子的爱。
“妈妈因你而感到荣幸,希望你这次能争取轰动一下周边。老师说你只要用心了,就没问题。我相信你是聪明的娃娃!”
回复完消息后,唐咏枝还反复读了几遍,越看越觉得自己是难得的好妈妈。不仅没有指责孩子,还用充分地运用了“鼓励式教育”,肯定能让孩子更有学习动力。
可站在桥上的魏天桦已经担不起这份沉甸甸的爱意了。他也想好好学,想考个好大学,但要是没考上呢?
他想了想母亲未来可能会有的反应,绝望地发现,相比于那无法摆脱的血缘利刃,眼下这汹涌的波涛和短暂的死亡,根本算不上可怕。
他们母子一般都用短信交流,唐咏枝也以为,儿子还会一如既往地给她回一条信息,结果这次却破天荒地接到了儿子的电话。还没来得及高兴,对方就告诉她,机主在黄河大桥上跳了河。
这通电话是警方打来的。唐咏枝陡然听到这样的消息,本能的反应是“不信”。她既不信对方是警,也不信儿子会寻短见。直到在警局看到监控,她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。
监控里,学生模样的魏天桦还背着书包。他看了看桥下的景象后,犹豫着拿出手机,快速点了几下。几分钟后,他缓缓卸下自己的书包,把手机和包都放地上,然后跳了下去。
后来的一个月里,唐咏枝花了上万元请专业的打捞团队大范围打捞了3次,但那毕竟是水流湍急的黄河流段,不是小江小溪,所以一直没找到。
一开始,唐咏枝还抱有侥幸心理,总觉得没找到就还有生还的希望,可随着时间渐渐流逝,她也终于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,儿子的离开其实早已有迹可循。
以爱之名年,魏天桦在甘肃兰州出生。当时唐咏枝和丈夫魏刚还很恩爱,儿子出生以后,一家三口也有过一段美好的时光。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,终究还是影响了夫妻俩的感情。
原本和和美美的家庭,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就变成三天一小吵,五天一大吵,有时甚至大打出手,闹得十分难看。魏天桦一开始还会劝他们,到了后来,渐渐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。
他相信了老人们的话,以为夫妻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,只要父母不离婚,自己就还有家。年,他步入人生的关键阶段,即将面临高考。
唐咏枝夫妇难得冷静下来,决定先放下彼此的矛盾,为儿子营造一个良好的冲刺环境。开学之初,他们便向魏天桦保证,未来一年他们绝不吵架,也绝不影响他学习。
看到父母重新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,魏天桦高兴了很久,甚至还觉得父母很快就可以和好如初,幸福地生活下去。然而没过几天,现实就向他泼下了一盆冷水。
那天放学后,他还没走到家门,就远远听见了父母的吵架声,紧随其后的,还有一阵打碎东西的声音。小心推开房门后,屋里又是他熟悉的景象。
一个情绪激动、口不择言,尽挑难听的话说,另一个坐在沙发的一角,背对着后面的人,显然是想“眼不见为净”。看着这对才承诺过“不吵”的夫妻,魏天桦又气又无奈,忍不住插了一句嘴:“别吵了,再吵我就出去了!”
唐咏枝正在气头上,听到这话,火气一下就转到儿子身上,“生你养你就不错了,大人的事你少管!赶紧滚进去,你看谁家的孩子像你!”
魏天桦在心里叹了一句“生在哪儿也不是我能选的”,嘴上却没在啃声,只低头走进了房间。因为这是生他养他的母亲,他没有资格去忤逆。
从那以后,夫妇俩索性就忘掉了先前的承诺,继续在对方身上发泄自己的不满。唐咏枝怪丈夫什么都做不好,抱怨自己的婚姻就是个错误。要不是为了儿子,早就不过了。
听到对方把责任都推在自己身上,魏刚也不乐意,便反驳了几句。结果唐咏枝越说越没有底线,两人也越吵越凶。他们每天吵的内容其实都差不多,只不过是因为看对方不顺眼,所以才恨不得每天都要数落一遍。
可即便是这样,他们也依旧无法将婚姻维持到几个月后。临近高考时,他们还是下定了决心要离婚。
魏天桦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,想劝父母等自己高考完再离。但唐咏枝却说:“我已经因为你忍了他这么多年了,你还要我忍吗?你怎么这么自私!”
在她看来,离婚是大人的事,跟孩子没关系。所以她只是例行公事一般,通知了儿子一声,就办好了离婚手续,然后嘱咐他:
“你要考个好大学,给妈妈争气,不能让人家笑话我婚没结好,儿子也养不好。”
因为母亲比父亲更需要保护,所以魏天桦选择跟母亲生活。母亲将他照顾得很周到,几乎是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。但只要一见他,就三句不离学习,时刻提醒他要考好大学。
就连他想去看看父亲,也被唐咏枝以“影响学习”为由拒绝了。后来他因为心态问题,高考发挥失常,唐咏枝问都没问一句,就给他报了复读班。
唐咏枝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这一年的复读上,她每天严格控制魏天桦的学习和休息时间,每两三天就会给班主任打一通电话,询问学习情况。有时甚至还悄悄来学校偷看,生怕孩子在学校偷懒。
魏天桦性格内敛,在学习上一直都很努力,但唐咏枝这样的做法,无形中就将他变成了同学中的一个异类,一个“妈宝”。
他想让母亲别这么做,但他更清楚,自己改变不了母亲的决定。只怕他刚一开口,母亲就会红着眼说:“我还不是为了你好,我关心你还关心错了吗?”
还能怎么办呢?他想到了逃离。寒假时,趁着外公外婆在,他再次提出想去看看父亲。如他所料,这次唐咏枝没再阻止。
魏刚陪魏天桦旅游了几天后,出于心疼,临走前给儿子留了一个元的大红包。魏天桦怕母亲知道后会生气,就没有主动告诉唐咏枝。
但后来有一天,唐咏枝收拾衣服时,还是发现了衣柜里的红包。得知儿子竟然不征求她的意见就收下红包,还要瞒着她,顿时就觉得儿子不把她这个妈妈放在眼里,张嘴就是一通教训。
说就算了,偏偏唐咏枝还说个不停。魏天桦实在听不下去,就跟着解释了几句,表示自己已经21岁,有判断能力了,有些事可以不用再像小孩子一样,什么都问母亲。
结果唐咏枝又觉得他翅膀硬了,学会回嘴了,不仅没停,反而越骂越厉害。魏天桦也被气出了脾气,母子关系就此陷入冰点。
开学之后,魏天桦忙着学习,唐咏枝则尽力照顾好他的衣食住行,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红包的事。只不过,不提并不代表翻篇,只要这根刺存在,就一定还会扎人。
年2月26日一早,魏天桦因为心里有压力,说话时就有些不耐烦。唐咏枝一听他的说话语气就来气,数落了一会儿后,就开始翻旧账,把红包的事又搬了出来。
魏天桦无奈地表示,收红包只是因为那是父亲的一片心意,不告诉母亲也是怕她胡思乱想,把自己搞得太累。
但唐咏枝却觉得这是在狡辩。在她看来,身为母亲,她有权利知道儿子的任何事,儿子也应该事事经由她同意。如果现在就养成瞒着她的习惯,那以后她就管不了这孩子了。
所以她瞪着眼睛说道:“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,都是我花的钱,你必须都听我的!”魏天桦一冲动,也说出了狠话:“我要是再花你一分钱,我就出门被车撞死!”
可当他真的走出家门时,他却像泄气的皮球一样,垂下了脑袋。他一直都知道母亲为他付出了很多,为了不让母亲失望,他每天都在拼命地学,拼命地刷题。
然而与此同时,以爱为名的情感绑架也一直存在。他是个独立的人,但母亲却习惯把他当成可支配的附属。
对待母亲,他的心情一直很复杂,既有感激,又有绝望。走到桥边时,他却破天荒地感受到了解脱。于是,他专门给唐咏枝发了几张自拍,感谢她的养育之恩,提醒她记住自己的样子。以及“来世再还”。
唐咏枝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是离别的信号,直到坐在警局,看完监控,哭得泪流满面之后,她才追悔莫及。
魏天桦直到最后都是爱母亲的,唐咏枝虽然将孩子的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好,但她却鲜少